第六章 · 早起的虫儿

摩尔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正熟睡,哪怕是一些精神格外亢奋的年轻男女,此时也差不多强行支付了最后一波精力。

正直此时,确实摩尔经历最充沛的时刻,因为摩尔是一个怪人。他不循规蹈矩,不论是在工作要事上还是生活上还是在个人生活上,他的诸多习惯、想法都可称得上是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句谚语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一方面赞扬勤奋劳动的平民,另一方面是推崇先发制人的战术思维,古往今来无人对此有何异议。而摩尔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不早起,无论有无需求,他都不喜欢早起。法师的身体太孱弱,起早贪黑的生活习惯肯定会把他累坏的,而他这样的小人物,生命渺小得如海中浮萍,若凡事都抢在人先,那肯定是很容易死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假,但早起的虫儿呢?自然是被鸟吃了。摩尔对此有很深的体会。

午夜的钟声早已敲过,帝都大街小巷的人流也早已散去。尽管帝都不同于迪亚边境的一些要塞城市,没有严格的宵禁制度,然而长期保持光明信仰的人们还是对黑夜有着难以磨灭的厌恶感。除了某些身份卑贱,地位低下诸如伙头、马夫、铁匠乃至妓女之类的角色,没有人愿意在深夜工作。长此以往,最深受迫害的则莫过于城市的黑哨,也就是负责夜间城防的士兵。

长久的和平使得黑哨的士兵们几乎遇不见什么让人热血沸腾的大事,仅有的一些小事也总是一些让他们哭笑不得的鸡鸣狗盗,捉奸在床,再不就是些让他们感到肮脏卑贱的活儿,比如尸体之类的黑夜中的禁忌字眼。

摩尔正式冲着当日傍晚那具尸体去的。是一具,死在华衣少年脸下的那具。

早在当时摩尔就已看出,那个被称作心小姐的女人并没有下死手,经她之手飞出去那个冒险者虽然当时也停止了呼吸,但只是受力过重厥了过去。没意外的话事后不久就会在光明神的保佑下重新活过来,既然他们都是佣兵,那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应该会有经验。所以只要不是他的同伴们别有用心要玩几手高端计谋,那么摩尔今晚的目标也就只有那具被法师脸撞死的领头者了。

依旧裹着那身宽大的袍子,在夜色掩护下,摩尔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巷道来到了位于城市东南部的一个小角落,面对着一堵黑森森的高大院墙,他开始感到心脏咚咚直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呐!菜鸟,要镇定。”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右手从袍子里掏出一串手指粗的麻绳扔到了地上,随后双手交替结了几个简单的手印对着地上的绳子一指,那串绳突的动了动,仿佛活物一样直立起来笔直的朝墙顶伸去,然后也不知怎的牢牢地固定在了墙顶。借助这跟会动的绳子,摩尔很轻松就翻过了这面两人高的院墙进入到院子内部,收回了绳子望了望院门口的动静并在院子的角落藏匿了一会儿就悄悄进入了停尸间。

房间很空旷,只有一架床位十分醒目地摆在中央。摩尔看着眼前的床位心里就仿佛是老鼠偷了密一样甜,一具新鲜的尸体!

尸体总有它的价值,你只需要想想那是吃了多少年的粮食才能长出来的东西你就不难理解它的价值。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亦或者假装不知道,更多的人对它是避之不及。那是不对的。

轻轻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破麻布,摩尔观察了一下,依稀可见死者生前长得浓眉大眼,胡茬满布,身材也挺健壮,“可惜没什么脑子”摩尔是这么想的。他很惊讶于那华衣少年的一撞之威,竟硬生生将这个强壮战士的脸部撞的稀烂。很明显是施了几种魔法,但具体是哪几种摩尔也无法确定。想着他已取出了一些小工具着手收集他想要的材料,首先是割开了死者的动脉取了一瓶子的血液,以后在处理这些材料时这瓶血可以省去他不少的功夫,当然完事后他也不忘小心地用特殊的药物处理一下尸体的伤口。接下来收集的是让他大感兴趣的牙齿,主要是对于那华衣少年的好奇,而眼球和牙齿是最能直观反映那一撞之威的部位。他掏出两把镊子熟练地用一块木楔子撑开了死者的口腔,简单观察了一下,尔后打算从不显眼的地方取走几颗牙齿。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动静。这让他猛地一惊,他定了定神,随即开始收拾东西,动作轻微而迅速,门外再度传来几声轻响,他可以肯定,门外有人,也一定是活人!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好将床位回复了原样。不过在环视了空旷的四周后他开始犯难,万一有人过来,自己该藏哪儿?如果周围还有其他床位他一定二话不说就躺上去,而眼前的这个床位嘛,虽然他对死人的好感不比对活人的差,但他却多少是个有点洁癖的人,要让他这样挤进这个小床位,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摩尔只好祈祷门外的人只是例巡的看守士兵,不会进来,否则…

然而还没来得及祷告,门就轻轻地开了,摩尔心里一沉,望着门后那个清晰的人影慢慢走进来,深吸了一口气,略微紧了紧裹着的袍子,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不过随后听到这人说的话却让摩尔差点把肺里的气全喷了出来。

“别动手!是自己人!”仿佛悄悄话一般轻轻地说出来,那进来后便站立在门口,体形瘦弱,个子比摩尔稍高,他右手正举在耳边,左手也竖立在嘴前以示噤声。

摩尔没有异动,稍微后退了两步仍是面向着此人保持戒备。见此人轻悄悄的走到了床位旁,十分熟捻地拉开了床位上的麻布就在尸体身上摸索起来,脑袋还贼兮兮地时不时望向摩尔。见此状摩尔便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来摸粽子的,也就是搜刮尸体身上的财物的。

在大陆各国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冒险者客死他乡,尸体都是先由当地官方收放,并作简单的身份认证和死亡通告,在处理完死者生前生后的相关纠纷后再交由相关人认领,如若无人认领则是火化或薄葬了事。而在其中一个环节却引来了一些梁上君子的觊觎,也就是尸体被收敛后身上的遗物通常都是不动的,这常常引得一些大胆的小蟊贼来摸粽子。

这么说起来,眼前这个人倒还真是个自己人,摩尔想。不过自己虽然也是摸粽子,但可比他们要有技术含量得多。淡淡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小贼,摩尔估摸着应该是帝都一个普通的刁民,想来即使是在富饶的费伦城,也不乏贫民,以至于还有摸粽子的贼。想到此处他不由感慨,活着不难,想清清白白地活着却是难得要命。

摸粽子那人手脚也是十分灵便,不一会儿功夫就差不多将这具尸体身上能藏东西的地儿翻了个遍,翻出几件杂物,借着门窗照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是一些小东西,除了一串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兽齿项链,便是一些诸如小刀、打火石之类的野外装备,最后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皮包,想来便是钱袋无疑。

那人放下了手里的其他东西,掂了掂手里的小皮包,轻微的几声金属撞击声便响起。他看着摩尔轻轻说道“最近的不少外来者都挺有钱的啊,前几天也是在这里摸到了一个大粽子,让我大发了一笔。看来这行真是有前途。”摩尔没有动,也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事实上这人说的不错,几天前那个粽子摩尔也摸过,据说是深水城来的一个探亲的士兵,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来费伦的当天就死在了一家窑子里,摩尔也不知道那次他来得比这人早还是晚,因为他一般是不摸尸体身上你的财物的,不过此时他什么都不打算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静静地在等他的回应,摩尔能感觉到眼前这人十分犹豫。

从常理上也正该如此。自己先他一步来到这里,却被他半路杀出来把东西都摸了去。这样是不妥的,要知道摸粽子的人虽然不似强盗那般穷凶恶级,可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抢了去,换谁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果然,那人轻轻打开了钱袋,并对摩尔说道:“老兄你比我先来一步,但怎么说我也干了这么多活儿,咱们就一人分一半如何?”摩尔紧了紧自己的袍子,嘴角微微翘起,这样的变故倒在他预料之中,于是说了声“好”便伸过手去接过了那人分来的钱。淡淡看了一眼手上的钱,他诧异的发现除了几块银币铜板外竟然还有一枚金币,看来还真如那人所说的一样,这行确实是蛮有钱途的。他也未细数,很快就将钱轻轻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不禁暗暗感到好笑。

回过头来那人也已收好了属于他那份的钱,看样子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装模作样地研究着剩下的那几件小东西,脑袋依旧贼兮兮的,时不时盯着自己。大概他还有什么东西不愿和自己分享。摩尔莞尔一笑,想了想今晚的事已经无法继续了,便不再搭理那个人径直朝门外走了。那人也一直顾着手上的事,自然是没有要留摩尔下来一起研究的意思。

按照来时的方式,摩尔十分轻松地回到大街上,一路上也未见有什么异常。心里盘算着今晚这个意外到也算是有惊无险,至于被那个摸粽子的小贼坏了自己的好事,他则没有过多纠结,摩尔并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他本来有的是方法处理刚才那个意外的,就最直接的用暴力拿下这样的小贼也不过小菜一碟,问题是无论哪种方法都会带来不少变数,也容易招惹麻烦。眼看内森学院入学在即,此时招惹麻烦那是不好的,何况摩尔本来就很讨厌麻烦。不过就在他快要回到自己的小屋时,他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件事,出于思维惯性他刚才没有考虑到那人只是个普通刁民,也不见携带了什么特殊工具,他究竟是怎么凭空混进那看守森严如铁桶般的院子的呢?想到这里摩尔不由感到一寒,不自觉地裹紧了袍子。

麻烦,貌似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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