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唐山

受新冠疫情影响,我连续数年没有回国,今年春天终于有机会回国三周。当年看了李小龙的电影《唐山大兄》,我才知道有些海外华人把祖国家乡称作「唐山」。本文标题中的「唐山」是一词多义,既指父母居住的唐山市,也泛指中国。中国变化太快,每次回国都有新鲜感受。刚下飞机的第一印象就是国内城市基建越来越好,新开通的京唐城际铁路非常便利,从北京到唐山用不到一个小时,沿路看见郊区也建起了高楼。唐山新修的火车站干净漂亮,车站广场也重整一新。过去广场上有很多吆喝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往往坐地起价,而且总要拼

直白的呐喊:读李沧东的《鹿川有许多粪》

李沧东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位韩国电影导演。他的电影剧本非常工整,即使有时叙事节奏偏慢,但是没有一处赘笔,据说这得益于他早年的作家经历。李沧东一开始的主职是写小说,人到中年才改行,投身电影业。我对他的文学创作很好奇,所以读了这本短篇小说集《鹿川有许多粪》。先说一个结论:我认为李沧东改行是完全正确的选择。这本书里的五篇小说都不差,李沧东无疑具有职业小说家的水准,获得一般的文学奖项也毫不让人意外。但是这本书与一流文学作品有无可逾越的差距,而且看不出成长的潜力。李沧东思想成熟,有社会责任

安特卫普印象

安特卫普沿海又偏北,雨水充沛,每次来都赶上阴雨连绵。上次来是夏天,晚上出门时没带雨伞,吃完晚饭从饭店出来突然下起暴雨,只能望雨兴叹。这次来是二月,刚下飞机小雨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民宿房东迟到,我拎着行李在屋檐下避雨,既等不到房东也等不到雨停。经历漫长的等待后房东终于现身,她一头金发,穿着一身皮草,喜气洋洋满脸笑容,神似电影《成长教育》里的裴淳华。她开门领我走进院子,在走廊里跟我介绍西边这面墙是十八世纪建的,越说越起劲,一点儿都没留意到我站的位置没有顶棚遮挡,全身都淋湿了。进了

斯蒂芬妮

初识斯蒂芬妮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她六十岁出头,刚刚退休,身材敦实,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有韧性、能吃苦的人。她的丈夫保罗则矮小、干瘦,两人坐在一起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斯蒂芬妮是个中国迷,去过中国好多次,还学过中国书法。她一见到我就滔滔不绝地聊起中国的话题来,并且邀请我去她家玩。因为事务繁忙,我隔了差不多一年才终于去她家拜访。她住在乡下,路不好找,我开车中途走错路,又多绕了半个小时。最后通过崎岖小路抵达斯蒂芬妮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她正在院子里干活儿,听见车声就出来迎接我。她满脸笑容,

被遗忘的角落:读埃丽卡·法特兰的《中亚行纪》

中亚五国大概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亚洲国家。如果不去查地图,我怀疑大多数中国人都无法准确说出这五个国家的名字和地理位置。挪威记者、人类学家埃丽卡·法特兰走访中亚五国,于2014年出版了《中亚行纪》。在读这本书前,我对中亚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能联想到的无外乎西域、丝绸之路、游牧民族等等,这本书很大地满足了我对中亚的好奇心。先说明一下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是一本游记,主要写作者在旅行中的所见所闻,中间穿插了一些对当地人的采访、历史文化介绍和时政评论。虽然作者有学术背景,但她远非中亚专家

我的宅男生涯:后日谈(下)

接下来聊一聊电子游戏。如原文中所说,虽然我很小时就接触到任天堂红白机,但是真正开始大量玩主机游戏是在2011年,距离现在并不远。而且电子游戏的制作质量在客观上随着技术发展不断提升,新游戏的游玩体验比老游戏好。我可以算是「动漫遗老」,但绝对不是「游戏遗老」,并不执着于老游戏。我游戏玩得少了,并不是现在的游戏不如过去好玩了,主要是出于个人原因。2016年是我游戏生涯的一个转折点,这一年我毕业参加工作,业余时间和精力都少了很多。我从事计算机行业,每天都对着电脑屏幕,下班后再对着屏幕

我的宅男生涯:后日谈(上)

我在写作时总是将自己设想为第一读者,而我也确实喜欢重读旧作。《我的宅男生涯》写于2017年夏天,距今(2023年底)已经有六年多了。近来重读这篇文章,首先想到的是用文字记录生活很有价值,其中不少内容我已经记得没那么清楚了,放在今天恐怕写不出来;另外一点是过了这么久,不妨写写之后的一些经历,就当作是原文的后日谈。先聊动画。其实在写原文时我就很少看动画了,现在则更少了。从2017年至今,我大概每年挑两三部热门动画新番看一看,偶尔会补一补小时候错过的老动画。原文中我写到希望等自己年

木野狐(七)

有一样事彻底改变了职业围棋,那就是人工智能。李世石被谷歌开发的人工智能打败后,我才开始学围棋,所以我对人类下不赢电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职业棋手的水平已经高到让我无法理解了,人工智能到底有多厉害对我来说是非常抽象的事,与我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对我学棋下棋没有任何直接影响。可是开始看职业比赛后,我观察到职业棋手对人工智能的学习借鉴。围棋原本是开放式问题,现在人工智能却给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如果说过去的棋手各有各的风格,现在的职业棋手则清一色地模仿人工

木野狐(六)

与吴智旻的巧遇影响了我对围棋的看法,从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职业围棋。喜欢一项活动,继而关注其职业赛事,这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喜欢足球的人当然会看世界杯,喜欢篮球的人当然会看NBA,喜欢星际争霸、英雄联盟的玩家也热衷于电子竞技直播。然而围棋就不同了。我在棋社下棋一年多,几乎从来没人谈起围棋职业赛事,连世界大赛的决赛都没人关注,顶多偶尔聊到当前世界最强的棋手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是因为围棋的观赏性太差了。这并不是说围棋比赛本身不精彩。一场势均力敌的高水平对局如同一件出色的艺术品

木野狐(五)

有一天下午我去棋社,见到一位亚洲青年正在「多面打」,一个人和五个人同时对奕,旁边有二十来号人围观。跟他下棋的这五个人都算是棋社里的高手了,包括吉约姆在内。我好奇这是哪里来的高人,这么大的阵仗。旁边的人告诉我这人叫「胡志明」,以前是韩国棋院的院生。胡志明?这个名字也太胡扯了吧!我暂且把心中疑问放在一边,观察这几盘棋。五盘棋明显都是让子棋,我数了数棋盘上黑白子,最多的一盘让六子,最少的是吉约姆这盘让三子。韩国青年气定神闲,走到每盘棋前只随便看两眼就飞速落子。桌子对面的五个人则眉头